【叶黄】英雄贵姓 (完结 章五 当归）
（五）当归
黄少天觉得自己半夜的时候似乎是醒过，听着虽然已不如来时声势浩大却仍然淅沥不绝的雨噼啪打着窗户，将天地都隔得极为旷远寂寥似的。他半梦半醒之间竟然不知怎么的觉得十分安心，只一味地放任自己在格外暖和的薄被里沉入安恬的梦境里头去。
早上自然是睡到了自然醒，翻个身模模糊糊一睁眼突然瞧见身旁枕头上一张大脸，搁谁也得吓清醒了。
黄少天僵硬地保持着那个侧着身的姿态盯着对方。
唔，还是挺顺眼的。
不不不重点错了啊！黄少天内心咆哮着，尽量轻手轻脚地试图坐起来。腰直到一半就被冷不丁伸出的一只胳膊压了下去，然后兜头就是半边被子呼啦一下蒙了过来。
“轻点啊！”呲牙咧嘴地仰面被拍倒在床上，黄少天忍不住叫出了声。
叶修变本加厉地整个人都蹭了过来：“再睡一会儿呗。”
温柔乡真是英雄冢！暖被窝诱惑力太大，何况还有身上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细碎酸疼不断提醒着他俩昨天荒唐到什么程度。黄少天内心天人交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抵过诱惑，两人挤挤挨挨地继续蒙头大睡。等到好容易爬起来，在浴室里又纠缠了一阵，已经是将近中午了。两个人都腹中空空，好在前几天才去采购过，地主家尚有余粮。
默默对坐着吃了一会儿泡面，黄少天突然想起个事，筷子一拍：“嗳，老叶。”
“嗯？”
“你那时候说花生米和豆腐干一起嚼能有火腿味，是不是在蒙我？”
“这怎么能叫蒙？我那不是因为瞧着没有荤菜嘛，何况这话是个凡间的大才子说的，未必就假了。”
…………要怎么跟他说后来自己逮到机会就这两样一起吃，从来没尝出过一星半点肉味儿啊。
叶修咬着筷子笑：“不过你有时候倒真是好骗。后来亲你的那时候整个人都吓得呆住了……”
“什……那不是渡气吗？”
“当然不是”叶修一脸诧异：“……这种时候为什么不占个便宜？那必然是在亲你啊。你说挺聪明个人，怎么连这点事儿都反应不过来……”
坦然得好像坑人的不是他一样。
伟大的革命领袖指导过我们，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敌疲我打。
黄少天在学业和生活上都是标准的一员悍将，很少有装鸵鸟的时候。他觉得逃避这种方法既没有意思也没有意义。找到问题并且解决它才是正辙。既然两个人算是两情相悦地确认了关系，也就坦然接受，并没有一丝别扭。
只是到底有些问题是必须要解决的。猜拳决定谁刷碗之后，黄少天表达了想要谈一谈的意愿，叶修欣然同意，一起正襟危坐在沙发上头谈家事。
“我说……你们那边没有什么禁止断袖之类的天条吧？”黄少天斟酌着先挑了个不那么要紧的问。
叶修差点喷了茶：“谁有那个闲心管这些……”
黄少天并不打算与他玩笑，正色道：“你从一开始不就说同我之间有一笔账？究竟是怎么回事，别藏着掖着的。”
他认真起来的时候有股子凛然凌厉的劲头，叶修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笑着举起手做投降状：“好好，我交待，老实交待”
于是两人你一段我一段地说起所知道的往事，藉着各自的零碎片段，终于让黄少天得以窥见那个虽已过去，但并不生疏遥远的前生。
“你是怎么犯天条被贬的？我记得你当年也是挺威的啊。”黄少天百思不得其解。当年的天界并非一派祥和人人安于清修的太平世界，不同阶位的神祗都各司其职守一方平安，好比麒麟守的是人鬼两界边境，白虎守的是天界与妖界边境，叶修他们军中是与隔河震慑魔族的。将他贬斥无异于自毁长城。
叶修淡定地摊手：“战斗力太强，招人嫉妒啊。”
叶修出战时一直任三军统帅，身边有那不服气往上爬的裨将勾结了魔族，一仗过后反而编排他私通地方有不臣之心。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些年的战功难免让有些人眼红，加之吃了败仗，竟然被一起子小人硬生生拉下了主帅之位，夺了战神之名，成了没有神位也没有封地的散仙。
黄少天有些难以置信：“这么容易就给陷害下去了？”
叶修轻描淡写道：“想当年，卷帘大将也是打了个杯子被贬下去的嘛。风物长宜放眼量啊黄少天小同志。”
“琉璃盏……而且人家好歹是去取经，回来还封了罗汉……你呢= =”
他找了个地界安身，承人家收留的情，还抓了黄少天来一起替人家治了水。
黄少天多少有些戚戚之感。叶修不同于那些什么吃了棵老参骑着驴子白日飞升的，他以武入道，神位都是一仗一仗实打实地打下来的，三界公认的斗神。黄少天后来有了入演武场受训的资格，也曾又碰上过他来当教头。瞧着十分惫懒，大约是对一些事上心，对另一些也就散漫了。甫一上场便连着揍服了一群跃跃欲试的刺头儿，待一众小辈都安静下来老实地受教时，才把自己徒弟叫上来做示范。
他徒弟也还是少年身量，却显然是被调教得枪法出众，加之叶修为让他们看清楚而故意把身形放得极慢，两人一时竟也战了个难分难解。但毕竟叶修实力远远在他之上，小徒弟一个不慎被叶修寻了个空当，战矛直刺眉心。眼看已经来不及躲闪，周围一片惊呼，小孩子慌忙之下闭上了眼。叶修却突然撤了劲儿，换了左手竹条挥上去轻轻在他头上一敲：“对敌时一丝一毫都不能放松警惕，战场上可没有心慈手软的。下回可记住了。”
叶修道：“那是邱非。”
黄少天说：“知道。你走之后我又见过一回，已经是副将了。”
双凤翅照天盔武仙铠，手中握着战矛，一张仍显稚嫩的脸绷得紧紧的。
“我当时在想……你这样的师父，怎么会有那样的徒弟？”
叶修一弯嘴角：“巧了，我还想这么问问老魏呢。”
“少抓魏老大躺枪好吗！”
“那你说的那笔帐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一点也不记得？”
叶修却没有立即回话，而是起身走到躺椅旁歪了下来。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并不觉得刺眼，黄少天也一反常态并没有开口催促。叶修晒了一会儿太阳，睁开眼望向他：“我记得倒是很清楚，一并讲给你听吧。”
魔族势力日益坐大，联合了共工后人大举入侵。又加之当时的主帅嫉贤妒能，排挤良将之余对内鬼丝毫没有提防，等到发现时已是破了结界大军压境。
叶修得了消息匆匆赶来，只见离得近的几族虽然来援护，但没有统领仍然是只能各自为战，无法将敌人全线阻拦回去。
他在云头上望着战场情势，焦急地盘算着对策，不出意外地发现了仍然冲在前头的黄少天。
虽然也曾并肩作战，但此时方知黄少天“妖刀”之称并非浪得虚名。局势混乱反而给了他更大自由，身法诡丽，一柄冰雨用得出神入化，游离在全军阵法之外，抽冷子便伺机给上致命一击。
叶修隔着老远喊了他一声，他竟然听见了，冲过来站到叶修云头上，喘息着抱怨道：“情况不太妙啊。”说着从怀里掏出个东西丢给叶修：“你的。”
那是主帅令牌。
叶修吃了一惊：“哪来的？”
黄少天鄙夷地一撇嘴：“阵前脱逃，被我拦住抢了这个回来。”
这时场上情势更加糟糕，侧翼的共工后人杀了出来，天河即将决口，眼看着便要倒灌进天界去。
黄少天静静看着对岸来势汹汹，当即打断他：“拿着令牌去找你的旧部，这边我来挡。”
叶修拧着眉头：“少天……”他直觉有几分不对，但情势危急也不容分心细想，只得匆匆叮嘱了他几句便返身去寻旧部搬救兵。
“然后你又在后头喊了我一声。”叶修闭着眼睛在躺椅上摇摇晃晃。
他闻言回头：“怎么了？”
“叶修，我……”
他们二人熟识之后，黄少天一直一直是老叶老叶地喊他，不知这是为何又换回了旧时的称呼。倒不是突生疏远，只是莫名地带了几分郑重。
叶修越发觉得心惊，刚要调转云头，却被黄少天一个术法又推了出去，远远地呲出颗虎牙
冲着他笑。
“还信不过吗，我可是堂堂剑圣！”
黄少天听到这里已经猜出了几分，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一个人冲过去送死了？”
“送死嘛倒不至于。”叶修一挥手召了那盏灯托在手里，火焰烧得已经比初见时旺了许多，上头的青琉璃珠也越发地亮了起来。
后来的折子和书都这样记，说是援军及时到来大破敌军，自此魔族元气大伤，边界自此安定。
“有金甲神人屠共工氏，天河水尽赤。”
但凡天生灵兽必有其奇异之处。山海经记了食白狐可不受蛊惑，佩鹿蜀皮毛可使子孙昌盛，见白泽有圣人治世。他那时却忘了，大鹏金翅鸟有伏龙治水之能。
黄少天将共工后人斩了一窝，又以自己的生魂祭剑，封了天河决口处。
八部众神寿命也不是无穷尽的，死时会有衣服垢秽头上花萎等种种迹象，成为天人五衰。唯独大鹏金翅鸟是将自身焚尽，只余一颗纯青琉璃心。
叶修指指那灯上悬着的琉璃珠：“倒还留了这个给我。”
黄少天一反常态地沉默了一会儿，昂然道：“两害相较取其轻。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么做。”
叶修懒洋洋在躺椅上前后晃来晃去，伸长腿稳住椅子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忽地笑道：“我知道。”
“那之后，包括近些时日，我就在想……换做当时，也不会有更好的法子了。如果冷眼旁观，还要给你点个大大的赞，夸一句好胆识。”叶修比了个拇指。
“可那时候我怎么能做到冷眼旁观？”
黄少天放了一笔情债，走得倒是潇洒。可是倒要他怎么办？
所幸也不是没有补救的法子。叶修与黄少天某种意义上是一样的，瞧见机会便绝不会轻易放过。
“于是楚云秀拔了翎毛，沐橙削了半块角给你。”
龙鳞凤羽，活死人而肉白骨。而在这里也不过只是炼出一颗固魂的丹药罢了。
“那丹药还是张新杰炼的。哦对了，他有句话让我转告你来着……说是大家都差不多时间破壳的，虽然你吵闹了一些，但是长久听不见也还是不习惯，让你早点回来。”
老魏跳着脚对着那颗珠子大骂收徒弟有什么用，一个个都不省心，最后还是千辛万苦给弄来了固魂灯。
赶着替黄少天固了魂，因为肉身已灭，还得送进转轮道里去让他投生，叶修奔波了这些时日，想着到下昆仑之前在轮回入口处还有守关的神祗，说不定还有一架要打，多少有些发愁
却没想到关口什么人也没有，守关的麒麟睡在那里安安静静一声不吭。
叶修走过去，谨慎开口：“小周……？”
麒麟挪了挪，把关口让出来得更大些，抬起一只前爪挥了挥，又把头埋在两只爪里，自始至终没睁眼。
旁边有人叹了口气，慢慢现出身形来：“前辈啊，小周的意思是他什么也没看见，然后祝你们一路顺利。”
叶修纵然满心焦急，此时也不由得笑起来：“得了，谢谢你们。”
自天界下到昆仑山时风声尤厉，叶修不为所动，轻轻弹了那个滴溜溜转个不停的琉璃珠一下：“人缘不错啊少天。”
后来将黄少天的魂魄送去转生，有一魄留在了灯里，要连同琉璃珠一起慢慢用灵气养着。
“哥在昆仑枯坐了三天终于悟了。什么未甘术取任缘差都是骗人的，下嘴要尽快。”
“本来盼你平安一世，回来安稳地继续做你的金翅大鹏鸟，两两相忘。”
而缘分确实是个古怪的东西，他灵力耗尽躲起来休息，在昆仑山睡了这些年，倒被一时手痒赌石的黄少天给带了回来。
世间万千色相诸般变化，而他无论过了多久，音容面貌仿佛，骨子里的脾性怎么也未曾更改，
来生仍然是那样的风姿态度，与你一见如故。
“所以我后悔了啊，赔本生意到底不能做。”
黄少天愣在那里不知道怎么接话，收音机里咿咿呀呀地唱着，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倒好处相逢无一言。
“我搭了颗心进去，少天拿什么还我？”
叶修走过来站在一旁，弯下腰亲吻了他。
【尾声】
黄少天站在超市冷柜前头，一边接电话一边对着一众芒果猕猴桃之类猎奇水果口味的元宵皱眉头。
“你在这边日子过得很逍遥啊老叶，掌天条的那些人知道吗？啥时候回去啊？”
那头是噼里啪啦敲键盘和懒洋洋嘱咐他的声音：“小日子过得挺好管它们作甚。早点回来啊，吃了元宵出去逛灯节。”
“…………元宵要什么馅儿的。”
“黑芝麻。”
叶修看看表，关掉电脑去厨房。
锅子里水要沸起来的时候，门口哗啦啦的钥匙声响起来，黄少天人没进门先吆喝了一嗓子：“老叶你懒不懒，下次逛超市拽也要拽着你去！不是要存储备粮吗你倒是一起跟着去买啊！”
叶修一边答应着一边笑了起来。
天上人间都无妨，只是要看身边是谁。仙途漫漫，如何比得上软红十丈，与你前世良朋，今生佳偶。
【英雄贵姓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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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的四天王（……后来封神榜里那个魔家四兄弟其实是硬往四天王上靠的啦。）崇拜集中在北方多闻天王毗沙门身上~原因据说是因为这位执伞的天王大大他帮了李家三郎唐明皇一把，所以唐宋军营里多建天王堂来供奉他。婆罗门教神话里头他领军揍了魔王罗伐拿，所以被奉为武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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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金猪和送橘子其实是潮汕某些地区的婚俗来着。挪来大G市用一下【奏凯
以酒去氧化铅粉那段是听考古系的小伙伴讲的，据说是徐悲鸿见一位老师傅这样做过。这里偷偷拿来用一下。
那种白茶……其实就是白色盒子的茶花烟，盒子上印的是“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我想想看还有什么需要标注是非原创的地方…………
叶神和黄少被我写得越来越OOC了啊啊啊啊!
还有就是……谢谢一直鼓励我的GN们，谢谢你们听我把这个奇怪的故事念叨完Q_Q
